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作品相關 (2)

關燈
轉眼之間,左飛鳳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,那殘破的墻外,一條淡淡的綠色身影掠進來。

俏生生地站定,正是方才那個綠衣女子,她站在大殿外,沖著大殿的屋脊上笑道:“楓兒,人都走了,還不下來,難道你跑到這兒來,神神鬼鬼,還真熱鬧。楓兒,快點兒招了吧,你怎麽得到消息,知道這兒今天要鬧鬼?要敢瞞我,你試看看!”

方才的那個少年懶洋洋地躺在房脊旁邊的瓦楞上,鐮刀放在一旁,一手擺弄著方才揭下來瓦片,一手拿著一只水壺,掖好了系在身旁。

方才就是他揭開了瓦片,往左飛鳳的脖子上邊滴水來著,此時笑道:“我又不是神仙,誰知道這兒大白天會鬧鬼,小師姐,我為什麽到這兒來,你好像比我清楚吧?”

那小師姐哼了一聲:“你的意思,是我們連碰巧都會碰到鬼啊?就是鬼肯信我都不信,你什麽事兒能瞞得過我?我不計較你鬼鬼祟祟的那些事兒,是信得過你若是瞞人,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,如果哪天讓我知道看錯了你……”

她說到這兒,忽然就住口了。

楓兒坐了起來:“如果你發現我騙了你,你怎麽樣?”

他說著話,眼光爍爍,盯著他的小師姐。

半晌,那小師姐幽幽地嘆了口氣:“騙人的人並不無恥,上當的人才是可恨,如果你真的騙了我,我只恨我自己有眼無珠,和你有什麽關系?”

楓兒一笑:“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,什麽叫字字珠璣,今天我才見識了。小師姐,既然我們無意間遇到這場事兒,裏邊還牽涉到我們藏龍山,這是天意安排,如果連這樣我們都不去看個究竟的話,是不是上愧於天,下愧於己啊?”

那小師姐笑道:“誰管你們玄天宗的閑事兒啊,我爹爹可是三令五申,不許你們惹是生非,你既然漠視門規,去趟渾水,我怎麽好意思袖手旁觀?楓兒,問問你,那個玉荷子是怎麽變綠的?”

輕輕一躍,楓兒從大殿上邊落下來:“不過是七色海棠粉而已,雖然難配制,也不是龍肝鳳髓,有心就能弄得到,哪天我給小師姐弄來一些,到時候藍的綠的,隨你樂意變成什麽顏色都好。”

小師姐嬌嗔地笑道:“誰稀罕變成那個樣子,而且等我哪天真的成了鬼,不用這個七色海棠粉,也能幻化出千奇百怪地樣子來。”

楓兒眼中依舊笑意融融,可是心裏無端就是一痛,眼前笑靨如花的這個少女,真的會在剎那之間就香消玉殞,與自己陰陽兩隔嗎?

來藏龍山的時候,他已經打算帶著小師姐天南海北地去尋找解藥了,但是要想一路平安,他就得能擔起保護她的責任,所以這些時日,他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練武上。

人在江湖,有時候能以智取勝,有時候只能短兵相接,沒有什麽道理可講,他帶走小師姐很容易,師父看得再緊,他也有法子和小師姐偷溜出去,可是他要保障她絲毫無傷。

武功,曾經是他毫不縈懷的東西,這些日子,卻成了他廢寢忘食的功課。

那少女笑道:“佳人如玉,蓮子憐心,這個玉姑娘還真是風姿約綽,楚楚動人,只是不知道那位雪少爺是不是玲瓏剔透,風度翩翩。”

楓兒忽然一笑:“小師姐喜歡吃咕老肉嗎?”

小師姐不答反問:“你喜歡吃咕老肉嗎?”她說著話,又笑吟吟地:“你要是喜歡吃,我倒是可以做給你。”

楓兒搖頭:“那味道酸酸甜甜,香濡膩滑,好像女孩子更好吃。”

他們兩個方才進了古廟,就看到了供案上的荷花,心中感覺到了詭異,然後那佛像後邊,分明藏著人,不過兩個人為了不打草驚蛇,假作不知,然後佯裝出去,悄然埋伏下來,方才的事情,他們也看得清清楚楚。聽方才玉荷子和左飛鳳的對話,他感覺那個林雪若應該是個女子,因為玉荷子說林雪若今天晚上去吃咕嘮肉,那種東西,葉眉兒和辛蓮都喜歡吃。

那小師姐笑道:“你也覺得那個雪少爺未必是個男人?”

不是男人,自然就是女子。

如果林雪若是個女子,卻被稱為雪少爺,那該是個什麽樣的女子?

小師姐笑道:“楓兒,雪少爺這個稱呼果然有趣,我要東施效顰一下,我叫海少爺好不好?”

楓兒忍俊不住:“海少爺?就算是少爺,你也是澹臺家的夢少爺?我明天告訴澹臺家的盈少爺,她姐姐要更名易姓了。”

一般女孩子多在一種情況下易姓,那就是出閣嫁人。

小師姐澹臺夢瞪了他一眼:“列雲楓,你知道我說的是雲滄海那個名字好不好?”

列雲楓笑道:“塵斷夢覺一生誤,雪落雲飛三世緣,人家是雪少爺,既然要效顰,你應該叫雲少爺才登對。”

澹臺夢哼了一聲,嗔中帶笑:“你再啰嗦,那個西施一樣的雪少爺可就見不到了。”

暮色沈沈秋欲雨

燈光點點,搖曳著深秋夜色。

蕭瑟寒涼的風,從巷口灌入,浸過小巷的迂回幽深,蜿蜒而出後,變得更加淒切了。

猶如秦少游的詞,從“兩情若得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”的淒婉,不知覺間就變成了“可堪孤館閉春寒,杜鵑聲裏斜陽暮”的淒厲,如白雲蒼狗般水過無痕。

桂花西巷。

秋爽齋。

一塊原色的木板,稍作加工,就成了秋爽齋的牌匾,那淡淡的暈黃色裏,還帶著樹木的年輪。秋爽齋三個字,是鏨進去的陰文,筆勢流暢,有著行雲流水的雅致。

這是一家小小的店鋪,裏邊只擺放著四五張桌子,雖然看不出來本來的顏色,但是每張桌子都擦得鋥亮幹凈,閃著烏亮的光澤。

每張桌子旁,整齊地擺著條凳。

靠左邊半彎是酒櫃,櫃臺上擺著水牌、算盤,和各色的酒壇,還有一個鏨著雲紋的青銅盒子。

盡管酒壇封著,可是那股綿糯香郁的酒味,還是充滿了整個小店。

屋子裏邊點著燈,燈不算太亮,好在屋子不大,只有靠著櫃臺的地方,才是一片暗暗的陰影。

秋爽齋經營著各色小吃,招牌菜就是咕嘮肉。

最初買的時候,根本無人問津,店子裏的掌櫃卻也不急,每天照樣做出來,讓四鄰品嘗,不過幾個月的時間,秋爽齋從早晨到中午,來買咕嘮肉的人絡繹不絕。

因為店鋪比較小,坐在這裏吃的人不多,更多的是用荷葉打了包帶回去。

所以一般過了酉時,這間店鋪就變得冷清了,只有家居較近的幾個熟客,要上一壺酒,點了幾個小炒,在暮色夕陽下,細品滋味。

店裏的掌櫃,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,手腳利落,待人溫和,只是滿頭的白發,多少有些刺眼,讓人無端地感覺到人世滄桑,真的無情之尤,歲月在這個男人的臉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跡。

那些皺紋,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。盡管有些落拓,可是從他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氣度看,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,一定氣宇軒昂,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。

人世間,本有太多的遺憾,太多的無可奈何,而英雄末路,美人遲暮,更是無奈中最讓人痛心不已。

這裏的人都知道這個掌櫃的姓餘,搬遷過來的時候,同行的還有他的朋友和妻子。

人們沒有見過餘掌櫃的妻子,來的時候,是坐著轎子,直接就擡進內宅了。

他的朋友差不多每個月都來,兩個人會坐在燈下喝酒。

但是他的妻子,從來都沒有出現過,有人問及,餘掌櫃笑而不答。後來不知道誰聽說,餘掌櫃的妻子身患重病,一直臥床。

然後這個餘掌櫃就開起了這間店鋪,招牌菜就是咕嘮肉。

店裏沒有廚師,沒有夥計,裏裏外外都是餘掌櫃一個人在忙活,那櫃臺上邊,有個銅盒子,盒子上邊開了一個孔洞,什麽菜,多少錢,都在水牌上掛著呢,有時候忙不開,客人就自己把該付的錢投到那個銅盒子裏邊去。

其間也不乏投機取巧的人,就算餘掌櫃的看見,不過淡然一笑而已,日子長久了,沒有人再好意思占他的便宜,倒是餘掌櫃,常常會周濟落拓的異鄉客。

看看外邊越來越濃的夜色,餘掌櫃抹好了最後一張桌子,然後洗了手,就要關門打烊。

餘大哥,等等。

忽然身後有人招呼,不用回頭,餘掌櫃就知道是誰來了,這個聲音,跳躍著,靈動俏皮,這是他秋爽齋的一位小熟客,三五天就跑來一次。

論年紀,餘掌櫃可以當她的叔叔了,可是這個小女孩子就是喜歡叫他大哥。

然後熟悉了以後,餘掌櫃發現,這小丫頭從來都沒有叫過誰叔叔或者姨姨,都是大哥大姐地叫,叫得很自然,好像這些人在她的眼中,依然年輕似的。

轉過身,進來的果然是洛怡菲。

年輕的女孩子,只要長得不太難看,都遮掩不了青春洋溢的光彩和鮮亮。

何況,洛怡菲彎眉鳳眼,唇紅齒白,水靈靈地惹人喜愛,尤其笑的時候,眼睛彎成兩條柔美的曲線,臉頰上會現出一對梨渦,她很年輕,雖然盡力讓自己像個大人,可是餘掌櫃用眼一搭,就斷言這個洛怡菲的年紀絕對在十四五歲之間。

豆蔻年華,純真歲月,再貴重的珠釵,再細膩的脂粉,都比不了青春的奪人光彩。

餘掌櫃地微微一笑:“今兒怎麽晚了啊?還是一份咕嘮肉,一份雲卷糕,一壺花雕?”

洛怡菲一笑,點點頭,水嫩的臉腮上,現出一對梨渦來,顯得俏麗可愛。

她走路的時候,都輕輕巧巧,靈動活潑,餘掌櫃看著她,臉上的笑意更濃,心中不由感慨,人生苦短,歲月無情,自己喜歡過的女人,也曾經和洛怡菲一樣,芳華嬌蕊,盈盈如許。

他記得洛怡菲第一次來的時候,是三個月前。

那時候,這個小丫頭情緒很低落,眼睛是腫的,好像剛剛哭過,那天下著大雨,她拿著一把傘,卻沒有打,渾身淋得透濕,進來後,坐在角落,要了一份咕嘮肉,一份雲卷糕,還有一壺花雕。

結果,酒才喝了半壺,人就醉得溜到桌子底下去了,還是餘掌櫃招呼隔壁孀居的嬸子幫忙,把洛怡菲扶去隔壁休息。

黑甜一夢後,洛怡菲居然對醉酒的事情,忘得幹幹凈凈。

看著洛怡菲熟絡地坐到一張桌子旁,也不用餘掌櫃張羅,自己早就擺好了碗筷:“餘大哥,我要兩份雲卷糕,快點兒,快點兒,都快餓死了。”

餘掌櫃答應著,去後廚做菜。那些佐料都汲鎮在井裏,而肉塊早已經炸得金黃,雲卷糕是早蒸出來了,那是甜糯如飴、入口即化的小點心,潔白如玉,層層卷成,好像一朵卷起的雲。

洛怡菲坐在條凳上,自己拿了一壺花雕,慢慢斟上一杯。

花雕酒,酒性柔和,色如琥珀,橙黃清亮,馥郁芬芳,甘香醇厚。

洛怡菲晃著手中的酒盞,輕輕地抿了一口,酒,入口綿甜,可是她知道,這酒雖然喝著和水一樣,但是後勁兒較大,她可不想醉了。

這第二口酒還沒碰到唇,小店中又來了一個人。

這個人穿著肥大的衣衫,這衣衫好像偷來的一樣,實在太不合體,而且衣衫本來的顏色,早已經看不到了,洗得發白,顯得寒酸落魄,這人頭上還帶著一頂蓑草編成的鬥笠,手裏拎著一個包裹,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,鼓鼓囊囊地。

戴著鬥笠的人進來後,也不說話,徑直坐在靠著櫃臺的那張桌子,那邊黑瞳瞳地一片陰影,他坐在哪兒,更看不清楚眉眼。

此時餘掌櫃的在後廚,洛怡菲看了看,然後走過去:“這位大哥,需要些什麽酒菜啊,我們這裏最負盛名的就是咕嘮肉,還有……”

其實,她也是一番好意,看見餘掌櫃的沒在,才順路為他招呼客人。

她在這裏也有三個多月了,差不多的熟客,她都認識了,但是這個形容奇怪的人,還是第一次見到。

不過,那個戴著鬥笠的人顯然不領情,扭了下身子,理都不理洛怡菲。

洛怡菲有些不高興,心裏罵這個人實在不懂規矩,連一點禮儀都沒有,既然這個人後背沖著她,她不由得狠狠地瞪了那個人一眼。

那個戴著鬥笠的人坐在哪兒,一動不動,雕像一般。

洛怡菲撇下嘴,心裏哼哼了一聲,也懶得去理他,反正江湖之中,這樣的怪人很多。‘

凡是這樣的人,多半做的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,所以根據洛怡菲幾年來混跡江湖的經驗,遇到這種人最好有多遠就避多遠。

只是好好的心情,讓這個古怪的家夥破壞了,洛怡菲自然一百二十個不樂意,她帶著幾分氣坐在哪裏。

餘掌櫃的菜肴還沒端上來呢,洛怡菲端著酒杯發楞。

門外忽然又有了笑語漸漸傳來,是一男一女,只聽那個女子道:“這暮秋時節,哪裏來地這些蝴蝶?”

蝴蝶?

洛怡菲看了看,這店中還真飛著幾只蝴蝶,現在已是秋意瑟瑟,蝴蝶飛得不似夏日的翩躚優雅,而是無限地疲憊。

只聽那個女子又嘆了一聲:“八月蝴蝶來,雙飛西園草。感此傷妾心,坐愁紅顏老。現下都是九月了,千江水流寒,萬山木葉下,這些蝴蝶,終將埋骨在皚皚白雪之下。”

她口氣雖然平靜,但是卻帶著延綿的傷感,讓人不覺間生出一份酸楚來。

兩個人好像在外邊站住了,只聽那個男子笑道:“海少爺,你不是要效顰嗎,怎麽真地傷春悲秋起來,便是一入寒冬,萬物休寂,可是兔升烏墜,日夜消長,等到明天春天,還不是一川煙草,滿城飛花?”

那女子哼了一聲:“年年歲歲花相似,歲歲年年人不同,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時,那花已經不是去年的花,人也未必就是舊年的人了。”

那男子先是哦了一聲,繼而又笑道:“蝴蝶曉夢莊生老,不戀淺紫與深紅。五千真言緣何起,眾妙之門自橫行。”那笑聲裏邊帶著幾分嘲弄,好像遇到極其好笑的事情。

那女子本來有些語帶憂傷,聽到那他念出這首詩來,不由得失聲而笑:“楓兒,行船遇風,夜路撞鬼,你還真不是一般地倒黴。”

她的笑聲中帶著諧謔,柔媚嬌嗔,雖然沒見到這個人,聽到這聲音,也能想象出這個女子笑靨如花,楚楚動人了。

原來外邊來的正是列雲楓和澹臺夢,他們走到秋霜齋的門口,發現了很多蝴蝶,那些蝴蝶翩躚起舞,現在是深秋了,草木蕭條,已經沒有太多的蝴蝶。

聽到列雲楓隨口念的那首詩,澹臺夢便猜出其中有蹊蹺,尤其列雲楓說到最後一句時,還指了指秋爽齋裏,澹臺夢已經恍然了:“怎麽樣?既來之,則安之?”

她雖然在問,可是根本不等著列雲楓回答,已然先走了進去,列雲楓也進來。

屋子裏邊,只有洛怡菲和那個戴著鬥笠的怪人,兩個人滿面笑意,互相看了看,那個帶著鬥笠的人看見有人進來,可能是不喜歡被打擾,把身子稍微側了側,整個人都縮在陰影裏邊了。

列雲楓和澹臺夢相視一笑,然後坐在靠著門邊的位置。洛怡菲方才還生氣呢,轉眼看見這兩個人進來,不覺得立時氣朗神清,眼前為之一亮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,列雲楓和澹臺夢也看向她,不約而同地點頭微笑。

餘掌櫃托著一個盤子出來,裏邊放著一盤咕嘮肉,一碟雲卷糕,洛怡菲順手接過來:“餘大哥,今天晚上還真熱鬧啊。”

餘掌櫃微笑著對列雲楓和澹臺夢道:“兩位客官要些什麽?試一下小店的招牌菜咕嘮肉?”

列雲楓搖頭:“要一盤涼蜜雪絲,一盤冰玉桂花,酒,要竹葉青?”他在問澹臺夢。

澹臺夢看著他,微微有些失神,他點的菜,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,只是她從來都沒和別人說過,也沒有和列雲楓提起過,他是如何知道,還知道自己喜歡喝竹葉青。

她知道列雲楓是個心思縝密的人,只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用心,不經意間,心上湧出一絲酸澀來,眼中卻洋溢出笑來:“我要竹葉青泡的竹葉青,你能弄來,我就舍命陪君子,不醉不歸。”

列雲楓一笑,沖著餘掌櫃道:“來一壺竹葉青吧。”

餘掌櫃剛要去取酒,外邊有人喝了一聲:“有喘氣兒地,滾出來一個!”

撲朔迷離金無彩

門外的一聲斷喝,讓店裏的人都不自覺地看過去。

這聲音特別洪亮,卡啦卡啦,和打雷似的,還特別飛揚跋扈。

餘掌櫃微微皺下眉頭:“門開著呢,客官請進吧。”

門外那個人聽說,立刻邁步進來:“你他娘的是什麽東西,居然讓老子親自進來?難道待會兒老子吃飯,也要老子親自吃嗎?”

這個人身體魁梧,生得豹頭環眼,眼珠子瞪得琉璃球一樣,滿面的煞氣,好像世人都欠他多少陳年舊賬一樣,他的背後背著一把刀,雪亮亮,十分刺眼,手裏還拎著一個褡褳,看樣子沈甸甸地。

都說相由心生,這人端的長得一副惡相,赤紅的臉膛,醉鬼一般,偏偏穿了件雪白的衣裳。

那衣衫纖塵不染的雪白,更襯著他臉上粗糲晦暗的紅,這人罵罵咧咧地瞪著眼睛:“你,給老子騰地方!我要這裏幹幹凈凈,一個閑雜人等都不要有!”他用手指著餘掌櫃,十分強橫。

餘掌櫃好像沒聽到他說這麽,笑道:“客官需要什麽菜,是在這裏吃,還是帶走?”

那人翻了翻銅鈴兒似的眼睛,不耐煩地:“你他娘的裝什麽蒜?一會兒我們家少爺來,不想看到這些烏七八糟的閑雜人等,讓他們都給老子滾!”

餘掌櫃還是微笑:“客官,您關照小店的生意,餘某自然感激不盡,但是來者有先後,這幾位是我們小店的常客,餘某不能壞了規矩,厚此薄彼,既然您家的大少爺身份嬌貴,請別家高就,不要委屈自己,紆尊降貴。”

那個人翻著眼珠,好像沒聽懂餘掌櫃的話,可是看餘掌櫃的神情,好像沒答應自己的要求,不由得嘿嘿一笑:“你他娘的真不夠爽快,這點事兒都辦不成,娘的,關門大吉算了,來,讓爺爺教教你。”

他說著,把手中的褡褳放在桌上,咚地一聲,很響。

然後解開了褡褳,翻卷了袋口,裏邊竟然是黃澄澄的金錠子,每一錠應該有十兩。

這個人拿出四個金錠子,得意洋洋地撇著餘掌櫃:“本來,你要是趕走了這幾個家夥,這幾個金錠子老子會賞給你,不過現在。”他說著話,托著金錠子走到洛怡菲前邊,啪地一聲,把一個金錠子放在桌子上:“小丫頭,這個給你,你走吧!”

洛怡菲瞪了他一眼:“誰稀罕你的錢?你要我走我就走啊?你以為你是誰?”

她說著話,就要去拿那個金錠子,打算扔回給他,誰知道剛一伸手,忽然覺到一陣涼風,手背上被什麽東西打中,痛疼難忍,不由得跳了起來,一低頭,是一只筷子。

她沒看清楚是誰,不由得轉向那個戴著鬥笠的人:“你為什麽暗算我?難道我會貪這種便宜,要他這錠銀子?我是要還給他!”她心裏想,那對少年男女粉妝玉砌一般,自然不會做這種事情,多半是那個奇怪的家夥在搗鬼。

誰知道那個戴著鬥笠的人還是紋絲不動,也不說話,列雲楓反而笑道:“小姑娘別冤枉人,方才冒犯,情非得已,你知道他為什麽給你金子,而不是銀子嗎?”

為什麽是金子不是銀子?

這個問題算是一個問題嗎?

那個大漢哈哈大笑,好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列雲楓:“哎,你這個小子是打柴的還是種地的?我看你是井底的蛤蟆,一點兒世面都沒見過,我家主人富甲一方,出手闊綽,那是真正的公子少爺,如果用銀子來打發你們,你們不嫌寒磣,我們公子爺可丟不起這個人,我們家的銀子都長了毛,只能打發要飯的了!”

這個大漢說起話來,搖頭晃腦,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,雖然看得出來列雲楓會武功,但是列雲楓穿著很普通的衣衫,手裏還拿著一把鐮刀,這個大漢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。

洛怡菲捧著手,手背上被筷子打到的地方微微紅腫,痛疼讓她一肚子火氣,可是沖著列雲楓,她發不出火來,於是她瞪著那個大漢:“餵,你費什麽話,把你的金子拿走,小爺我不稀罕!”

她說著,又要去拿那錠金子,啪地一聲,有一根筷子飛來,洛怡菲這次看見原來是列雲楓出的手,可是眼睜睜看著,居然還是躲不開。這一下子,打得更重了,洛怡菲跳了起來,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:“餵,你幹什麽?你究竟是哪夥兒的你?”

列雲楓悠然地道:“小姑娘,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。”

洛怡菲還沒說話呢,那個大漢怒道:“小子,你他娘的是聾子啊?老子的話你沒聽到嗎?不想死的,給老子快點滾!不然休怪我不客氣!”

列雲楓根本沒理他,悠然走到洛怡菲的身邊,拿起她桌上的酒壺,那裏邊是上好的花雕,他一手持著壺把兒,一手按著壺蓋:“兄臺急什麽?難道是怕我揭穿了你的詭計,才惱羞成怒,想殺人滅口?”

那個大漢更是怒極:“你他娘的血口噴人!你當老子管中豹是什麽人?老子正大光明,從來不做下三濫的事情,就是要殺人放火,我也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!”

列雲楓微微一笑:“既然兄臺是心胸坦蕩,為什麽心口不一?瞪著眼睛說瞎話?”

管中豹啪地拍了下桌子,然後一只腳踩到桌子上邊:“我怎麽瞪著眼睛說瞎話了?小子,你要是不說出個子午卯酉來,老子讓你變成瞎子!”

他說著話,須發皆乍,怒不可遏。

列雲楓不慌不忙:“小妹妹,江湖嫌惡,凡事都要小心,他給你金子是因為,如果上邊沾了毒藥,銀子會發黑變色,可是金子就看不出來了。”他說著話,把壺中的酒緩緩地倒在金錠子上邊,只聽嗤嗤一陣響聲,那錠金子上邊冒出了陣陣青綠色的煙霧,然後一股刺鼻的味道飄散出來。

洛怡菲不由得呆住了,看著金錠子上邊不斷升騰的青煙,如果方才自己伸手去拿的話,可怕這只手要遭殃了,她楞了楞,然後伸手從腰間抽出軟劍來,滿面怒氣,也不說話,飛身一劍,就要刺向管中豹,列雲楓手疾眼快,一把拉住她。

管中豹此時也直直地瞪著那個冒煙的金錠子,然後看向裝著金錠子的褡褳,再伸出自己方才拿金子的手,並無什麽異樣,不由得十分困惑,不知道那錠金錠子上邊怎麽會有毒。

看了半晌,自己也沒覺到什麽異樣,才怒道:“小子,你才瞪眼說瞎話呢,有毒?我們少爺從來不屑於用毒,告訴你,我們少爺要殺你們這幾個人,還不是像碾死個臭蟲一樣簡單?哼哼,都不用別的,只要用金子砸都砸死你!有毒,要是有毒,我怎麽沒事兒啊?”

列雲楓向洛怡菲笑道:“小姑娘,你說如果賊偷東西的話,會不會把東西弄走,然後自己留下來啊!”

洛怡菲狠狠地瞪著管中豹:“姓管的,你當我是笨蛋啊?你下毒會毒到自己嗎?”

列雲楓笑道:“姑娘,你太擡舉他了,就算要下毒,也輪不到他來下,他是受人之命而已。”

管中豹氣急,把褡褳放在一旁,抽出腰中的大刀,嗖地一聲就向列雲楓砍來。

當啷一聲,管中豹只覺得刀背上被什麽東西打中,震得手腕一麻,那口刀差一點兒脫手而出,他也沒看清楚是誰出手,晃蕩個碩大的頭顱左顧右看,一時找不到,不由得急了,大聲罵道:“那個不開眼的混賬王八蛋暗算我,有種地站出來,這樣鬼鬼祟祟地算什麽東西?”

坐在一旁的澹臺夢搖頭輕笑道:“楓兒,江風日下,人心不古,你幫了他,他不但不領情,還反口咬人,真是天無天理心顛倒,人無人性世炎涼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施恩何必圖報,救人哪顧癡愚?管兄,我相信你不知道這金子上邊有毒,可是你就沒懷疑過你的哪位少爺不會過河拆橋嗎?

”管中豹有些發楞,雖然列雲楓和澹臺夢的對話他是似懂非懂,可是其中的意思他還是聽得出來。

他的少爺是什麽樣的人,他當然清楚,可是,少爺真的會殺人滅口嗎?好像沒有必要吧,自己不過是個跑腿打雜了,對於很多內情都不了解,也懶得過問,而且自己的哥哥還是公子身邊的紅人,不看僧面看佛面,公子怎麽能殺了自己呢?

那方才的毒藥是哪裏來的,這個少年下的嗎?

應該不是,自己不是親眼看著這個少年端壺倒酒嗎,哪裏有機會搞鬼,而且這個少年也沒有必要和自己搗亂,他又不知道自己是誰,除非,除非那壺酒有問題?

轉念一想,又不對,如果是壺裏的酒有問題,那少年怎麽能隔著酒壺就看得出來?

管中豹瞪著眼睛,僵楞在原地,拼命地想這些問題,心中已然有了疑惑,只見列雲楓拿著酒壺,悠然地過來:“兄臺實在還憨厚坦蕩了,如果那毒能用肉眼看得出來,還算什麽毒藥嗎?”

他說著話,將壺中之酒倒在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心中,澄亮晶瑩的酒液,在列雲楓的手心中汪成一塊剔透的琥珀。

列雲楓隨手放下了酒壺,然後用指尖蘸著手心中的酒,在管中豹的手掌上輕輕一劃,只見酒過之處,青煙升騰,現出一道猙獰的黑線來。

管中豹立刻傻了,那壺中之酒先倒在列雲楓的手心中,如果是酒中有毒,列雲楓一定會先中毒,這樣看來,酒裏邊沒毒,那就是金子上邊有毒了,是他們少爺要殺他滅口?

沒有什麽不可能,管中豹從來都不會懷疑他們家少爺的心狠手辣,也見慣了他們家少爺虐殺手下,可就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殺自己。

臨行之時,少爺吩咐,因為今天晚上要在這個秋爽齋見一個很重要的人,所以他奉命將這裏清理幹凈。幹凈的意思就是等到他們少爺光臨的時候,任何活物都不能在場。

這些金子是哥哥給他的,告訴他眼下時間緊迫,讓他拿著這些金子把店中多餘的人統統趕走。

管中豹連想都未想,就拿著這個褡褳來了,他從來都懶得動腦筋去想事情,少爺向來只發命令,並不授意手下人如何行事,在少爺的眼中,如果連辦點兒事兒都要問一句怎麽做的話,這個人要不要就沒什麽用了。所以每次少爺都是哥哥給他出主意。

他拿到這些金子的時候,也感覺到心疼,用這麽多金子去清理場子,實在太浪費了,還不如殺人來得痛快,哥哥訓斥他,解決事情有很多辦法,但是聰明人往往會用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。

錢,雖然不是這個世間最好的東西,卻往往是這個世間最有用的東西。

可是,少爺為什麽要殺他?他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地為少爺賣命,他即不知道主子的秘密,也不會壞主子的好事,管中豹越是想不通,就越覺得滿心的委屈。

列雲楓嘆了口氣,拍拍他的肩頭:“兄臺,人在江湖無歸路,休怪嫌惡自惹之,兄臺要看開些才好。”

那邊澹臺夢淡淡地道:“飛鳥盡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,自古皆然,看得開是心灰意冷,看不開是自尋煩惱。”

管中離握著刀的手,有些發抖,如果少爺真的要殺他,他要怎麽辦?以他的武功和能力,無法和少爺抗衡,如果就這麽跑了,還得連累他的哥哥,管中豹咬著牙,想不出一點兒對策來,頭痛欲裂,大叫了一聲,飛跑出去,連那個裝著黃金的褡褳都不顧了。

冷到絕時夜孤寒

金子,流光溢彩,瑞華奪目。

金子,就那樣明晃晃地擺著哪兒,洛怡菲盯著那些金子發呆。

那個褡褳已經被列雲楓拿到那邊去了,借著燭光,他和澹臺夢慢慢地拿著金錠子端詳著,燭光下的金子,澄澄的亮色更加地璀璨了。

洛怡菲不由得咽了下口水,心裏把那個管中豹罵了不知道千遍萬遍。

其實剛才,她本意是要拿著那錠金子走人,當然她也沒打算真的走,只是想走了以後再回來,反正達到目的她是不肯罷休,可是白白到手的金子要是不要的話,也太對不起自己了。

何況,她現在囊中日漸羞澀了。

如果是在別處,洛怡菲再也不會為了一點兒小事兒發愁過,不就是錢嗎,她做一趟買賣就來了啊,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,她洛怡菲從小流浪江湖,就是有千般愁,萬般苦,可就是沒有為錢發過愁。不是吹牛,只要她洛怡菲一出手,弄到的錢就夠她逍遙一陣子。

可是現在她到了藏龍山了,自從到了這兒,她可連做買賣的念頭都沒動過,洛怡菲雖然書讀得不多,但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